2017年8月8日晚,21时19分46秒,一场突出其如的地震发生在四川九寨沟,震中位于漳扎镇。
远在深圳的沙磊刚刚下班,从办公室回到家里,翻开手机,地震的消息已经铺天盖地。一开始收到的震级信息是6.5级,随后经中国地震台网确认是7.0级。
沙磊照片
沙磊是深圳壹基金公益基金会(下称“壹基金”)备灾救灾部主任,在过去的大半年里,他和同事已经对75次灾害进行了救援响应。
出于职业敏感,接到九寨沟地震信息后,他脑海里的第一反应是:出大事了!
他立刻给四川当地的伙伴打电话,壹基金72小时搜救行动网络的当地救灾专岗负责人正好在九寨沟休假,很快从景区内部了解了大量第一现场消息。
紧接着,他打电话给壹基金救援联盟的负责人,调集救援队带上物资赶往灾区开展生命搜救,然后,联络临近的成都、西安、贵州等壹基金备灾仓库,确定首批紧急生活物资,做好物资供应准备。
接下来,他抽调团队中一线经验丰富的同事紧急赶往前线,并与机构各部门负责人组成赈灾工作组,协调筹资、传播等部门开展工作。
大半个小时过去,安排好应急响应后,沙磊才松了一口气。
紧张,但不慌张
灾害救助是壹基金的核心业务领域。壹基金的备灾救灾工作采取“提前备灾、联合行动、快速救援”的策略,快速救援网络分为三个层面:首先是救援队开展72小时生命救援行动,第二是联合社会组织、志愿者,为受灾群众开展紧急生活救助,包括救援物资的发放和服务,第三层面是发动爱心企业的力量,目前壹基金企业联合救灾平台汇集了11家企业伙伴。
2014年鲁甸地震
壹基金平均每年要做60~80次自然灾害救援,这一套行动流程和机制已经运作得相当成熟。做救灾工作时间长了,沙磊心里有了一张全国灾害预判月历:
三月底四月初,要注意江西的洪灾;
五月,关注浙江、福建、两广地区的台风、洪灾;
六月,西北长时间干旱不雨,如果这时候突然降雨,容易造成滑坡、泥石流;
七八月份,全国进入多雨时节,尤其要注意南方和东北的洪涝;
四、五、八、九月份,地震容易发生;
到了九月,要注意秋雨对西南地区的洪涝影响;
进入十一月,需要时刻关注南方的凝冻天气……
因此,在接到九寨沟地震消息时,沙磊的心情更多是“紧张”,而非“慌张”。
紧张,是对7.0级震级的吃惊,他最担心的是出现重大人员伤亡。“如果发生在无人区,地震仅仅意味着一次剧烈的地壳运动,如果发生在人口密集、抗震能力差的地方,会造成严重后果。”
十年救灾
出生于1982年的沙磊,来自安徽,2007年毕业于中国农业大学,获农学硕士学位。
研究生期间,他接触到一家环保组织,逐渐知晓环境污染、生物多样性保护、民族与文化保育等议题,开始关注社会公共话题,天天泡在NGO发展交流网、中国发展简报等论坛,了解相关资讯和动态。
2007年毕业后,沙磊应聘进入香港乐施会兰州办,做环境与灾害管理的助理项目干事。从一个对公益感兴趣的大学生,正式成为一名专职公益人。2008年汶川地震时,他作为工作人员赴甘肃文县等重灾区参与救灾和灾后重建工作。
2008年在甘肃文县开展救援工作时,一位老奶奶让他印象深刻。
老奶奶的儿子在地震中不幸丧生,唯一的孙子在四川绵阳念书。文县的房子基本上全塌了,老奶奶不吃不喝,晒在太阳下,喃喃说着方言。
沙磊走到她面前,蹲下来。老奶奶一把拉住他的手,紧紧地攥着不放。沙磊仔细聆听,老奶奶的大意是自己七八十岁了,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灾难,她现在什么都不想要,只想尽快知道孙子的消息,是否平安。
尽管后来沙磊做过很多救援工作,直到现在,老奶奶握住他手的这一幕,他仍记得,“老太太颤巍巍的,因为牵挂孙子,不停地哭着。”
那时沙磊刚开始做救灾不久,也是第一次遇到汶川地震这样的重大灾害。
经历的多了,沙磊在救灾现场关注的,不再是惨烈,悲伤,而是“人性的尊严”。他看到很多老乡,即使在灾害中失去了家园,但对于前来帮助他们的公益人和志愿者,仍愿意煮上一捧鸡蛋作为感谢,灾区的孩子们会从树上摘下果子,塞到志愿者的手里……
在救灾现场,沙磊遇到许多志愿者,大家彼此鼓励,携手前行。每次救援任务完成后,沙磊都会认识很多新朋友,他们回到各自的城市,却因为共同的经历和真挚的情感,成为日后的救灾“战友”。
2010年3月,沙磊加入壹基金成都办公室,从灾害管理部项目官员一直做到现在的备灾救灾部主任。如果从毕业进入乐施会从事救灾工作算起,沙磊已经在救灾领域工作了整整十年。
在版图里定位自己
与大多数职业公益人一样,沙磊一头扎进专注的工作领域,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做具体的事,沉浸其中。”
“但工作时间久了,容易陷在自己熟悉的领域里,尤其是救灾工作需要多方多级网络搭建,如果不跳脱自己惯常的思维,很难产生更具视野的思考。”沙磊说。
2016年,在壹基金秘书长李劲推荐下,沙磊报读深圳国际公益学院EMP班,这是一个旨在培育高端公益慈善管理人才的培养项目。按照沙磊的说法,“自己受到了很大冲击”。
他发现,自己虽然做了十年公益,但是对公益的理解仅仅局限在扶贫济困领域,而救灾只是公益大蛋糕中的一小块。“EMP班丰富的课程,多元的同学,让我打开了全新的视野。”
EMP班的同学,不乏商业领域的成功者,资源广,经济实力、眼界、能量、办事能力强,跟传统公益人不同,和这样一群同学学习,沙磊很受振奋。他曾经因为无法跟家人朋友解释清楚自己从事的行业而感到苦恼,但现在有越来越多的社会各领域优秀的人士加入公益,他“看到了新的希望”。
“职业公益人大多有着一个梦想,希望自己做的事情能让人受益,影响更多人参与公益。”沙磊觉得,要影响更多的人参与公益,首先要“影响这些有能量的人”。他在课堂上积极主动发言,分享自己参与过的项目案例,希望能把壹基金的公益理念分享给更多同学。
“在工作很繁重的时期,,他都会准时上课,并且非常投入在课堂里面,不断贡献自己的案例和他的一线观察,激发其他学员和老师的思考,”国际公益学院项目主管Amber对沙磊上课状态印象深刻,“他始终把服务对象的需求放在第一位,时时刻刻以服务对象的利益为本。当他在分享案例的时候,很少说‘我觉得’、‘我认为’,他会说,一线的老师和学生的具体情况是什么样的。他会实事求是的讲述一线的情况,给其他同学补充很多靠谱的信息。”
沙磊把自己的积极分享,归结于壹基金的文化理念,“从李先生(发起人李连杰)、马行长(现任理事长马蔚华)包括秘书长李劲,大家都这样提倡,如果连身边的人,都影响不了,怎么能影响更多人参与呢?”
EMP亦为沙磊的公益理论做了全面升级。工作十年,他更偏重实战,理论不够系统,他说,EMP邀请中外名师,从政策、法律、组织管理等各个层面,乃至基本的概念厘清,为其提供了理论装备。
“特别是由洛克菲勒慈善咨询机构副总裁希瑟?格雷迪(Heather Grady)讲授的《变革理论与系统思维》课,让我意识到公益不能只解决一个人的问题,而是应该系统思考如何解决一群人的问题。”沙磊说,如何通过梳理分析受益人,找到能解决问题的利益相关方,逐步推演,从参与到政策保障,再到人群发挥自己力量成长为自组织,其中是有一套系统运作的。
在一次跟同学的交流中,同佳岸慈善基金会名誉理事长高淑珍给沙磊带来很多新思维的启发。同佳岸基金会是一家做社区公共服务的机构,在谈到社会营造时,高淑珍说,如果考虑到让服务对象更好受益,要整合更多资源,动员更多参与者,如社区干部等,这些人扎根社区,会比公益新手更前沿地接触到受益人。
——并非因为事情是公益的,所以路径中的每个触点都只是找公益人做。
此外,基金会的公益服务也需要测算产出成效。对公益项目的支持,要看NGO组织是否有商业经营思路,是否能够推动自身成长,发挥作用,资助过程也要看后续延展价值。
这些交流,对于正在推动县域救灾NGO成长的沙磊来说,是全新的视角。
这些视野的拓宽,和积极多元、正能量同学们的交流,让沙磊梳理挥别了很多过去的不确定,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公益事业,“原来会觉得自己做的事太过理想化,结合系统变革,坚信自己做的是有价值的。”
他发现自己和同学们正在公益不同领域成长为生态链上的一环环,在一个更加浩瀚的版图里,理解确定了自己的位置。
生生不息的力量
虽然一毕业就扎根公益领域,并且积累了十年经验,沙磊对自己未来能做的事情,还是充满了期待和设想。
目前中国有2850个县级区划,去年有2800个县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自然灾害。沙磊和壹基金的同事们,希望能够推动这近3000个县域建立起本地的应急救灾组织,当有自然灾害发生时,能依靠当地自身的力量,展开预防、自救以及灾害重建等工作。
而建立这样一个网络,需要考虑如何进行资源整合,如何支持NGO的成长,如何发挥在地组织的延展价值。
在经过EMP系统变革理论升级之后,沙磊对接下来工作的开展有了章法和节奏,他开始能够打开思路,动员多方力量发挥所长,一起参与公益效果的实现。
念农学研究生时,沙磊对草原上的“羊草”有着格外的印象。羊草是指草原上的种植广泛的天然牧草,根系深埋地下,即使草叶被牛羊啃光,只要根在,很快他们又会生长起来,生命力极强。
对于未来,沙磊的工作愿景,是希望搭建县域救灾网络,推动救援体系下的志愿者团队专业化、职业化,更好地扎根于当地,如同毛细血管般铺满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也如同青青的牧草,根系稳固,生命力旺盛,展现勃勃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