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员们在立体大棚里制作菌棒。本报记者李坤晟摄
【编者按】
安徽省石台县河口村是建档立卡贫困村。2014年,帮扶单位安徽省民委开始对口帮扶时,全村432户有141户贫困户。
两年来,安徽省民委围绕“产业发展促进精准扶贫”的工作思路,积极打造“合作社+扶贫”的致富平台和共富载体。
河口村先后成立了秸秆食用菌种植合作社、生态富硒茶种植合作社、生态黄牛养殖合作社、植保服务合作社、农机合作社等,全村贫困户基本都参与其中。
在合作社的带动下,村民不仅脱了贫,还走上了致富路。截至2016年底,还有未脱贫建档立卡贫困户10户,贫困发生率下降到2%以下,顺利实现贫困村出列的目标。
其中,秸秆食用菌合作社是河口村“合作社+扶贫”模式中最成熟且最具典型意义的样本。它的诞生、发展以及升级转型,充分体现了奋斗在脱贫攻坚一线的基层干部的努力和探索。
自从当上秸秆食用菌合作社理事长,河口村文书徐年发就成了村干部中最忙碌的一个。
插秧时节,皖南山区的天气逐渐热起来。食用菌立体大棚里的温度更高。
5月20日,小满前一天,徐年发和驻村第一书记李朝阳一大早就赶往40公里外的石台县城拉毛毯。10捆毛毯,每捆6米宽,25米长。夏天到了,徐年发准备将立体大棚上盖上毛毯降温。
谁想自己的五菱微型货车装不下这些从皖北订购的大物件。徐年发只得请货车师傅多送一程,又好一阵为了加200元运费讨价还价。
徐年发掰着指头算日子,这几天要把大棚里的喷淋系统建好,要组织社员赶紧给5.2万根香菇菌棒打孔增氧,才能保证产量。
“年发,你是真累。”中午回到镇上吃饭的时候,李朝阳拍了拍他的肩膀。
“现在各家各户都在插秧,合作社人手紧张。”徐年发放下碗对《新华每日电讯》记者说。不过,一想到10月份出菇,可能带来20万元左右的收益,身为理事长的徐年发,再难也必须迎头而上。
护生态,黑木耳种植面临转型
在驻村第一书记李朝阳的一份汇报材料里,徐年发被称为“有经营头脑”。
《新华每日电讯》记者提起这件事,徐年发不好意思地摇摇头说:“哪有。只是在村里种黑木耳,我是第一批。”
河口村地处皖南山区腹地,村民长年以茶叶种植为生。因为离黄山不过100来公里,河口村一直是黄山毛峰、太平猴魁和祁门红茶的原料产地。
但山多田少,依靠茶叶和种点自己吃的水稻,如果不外出打工,河口村村民只能将将混个温饱。
2000年前后,隔壁横渡镇来了浙江老板发展黑木耳产业。徐年发和另外两位村民率先跟着尝试。“第一年,我投资了六七千元,赚了12000元。当年我种茶叶的收入才五六千元。”徐年发说。
从此,种植黑木耳在当地蔚然成风。据徐年发介绍,最多的时候,村里有七八十户都在种植黑木耳。
但想靠黑木耳种植脱贫致富也还是难。
“木耳看天。采摘后,需要比较宽敞的场地露天晒干。如果遇到阴雨连绵,那就完了。”2014年来此的驻村第一书记李朝阳对《新华每日电讯》记者说。
在河口村对口帮扶单位领导、安徽省民委主任孙丽芳看来,种植黑木耳更是不值得鼓励——木耳的菌棒原料需要阔叶林的木屑,而整个石台县是国家重点生态功能区,禁止砍伐阔叶林。
经济发展不能以破坏生态环境为代价。河口村何去何从?
2014年,孙丽芳多次到河口村走访调研。她问村民擅长做什么。村民回答说,除了种茶,就是种黑木耳。
孙丽芳想,河口村要脱贫,突破口或许还就得落在食用菌种植上。
短平快,选择平菇提振信心
2014年10月,河口村的秸秆食用菌种植合作社正式成立。
在帮扶单位安徽省民委的建议下,合作社选择种植平菇作为突破口。
平菇的菌棒原料是棉籽皮、玉米芯、锯末,还能把黑木耳菌棒废料利用起来。这个特点让孙丽芳很满意。
对村民而言,平菇好在可以秋冬季节种植,不会误了自家的茶叶和水稻的农时。
“平菇还有一个优点是生长周期短、技术含量低。孙主任考虑,要提振贫困户信心,初期必须发展见效快的项目。”李朝阳说。
秸秆食用菌合作社第一批社员是徐年发等2名村干部和7户少数民族贫困户。夏光和家是其中之一。
44岁的夏光和是村里有名的老实人闷葫芦。
2014年,孙丽芳第一次到他家走访时,夏光和除了笑着点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2017年5月,《新华每日电讯》记者走进夏光和家。夏光和已能一点不怵地和陌生人交流。
短短3年,夏光和搬进二层小楼的新家,添了儿子,小日子变得红红火火。过去,一星期家里才吃上一顿肉。现在客厅角落的枣红色尊贵牌双开门冰柜,就花了他4000多元。
“现在收入高了,人也变自信了。是吧?老夏。”见驻村第一书记李朝阳“打趣”他,夏光和有些害羞。
夏光和承认,这是托合作社的福。但最开始村干部游说贫困户加入合作社时,夏光和是最担心的一个。
“当时,村里没有谁会种平菇。我也不会。但我只能鼓励他:‘别担心。省民委有支持有项目,一定搞得成。’”徐年发对《新华每日电讯》记者说。
说干就干!为了节约1000来块的成本,徐年发去县里买来报废大棚,锯掉底下锈掉的部分,再找新钢管接上。自制的简易大棚试验成功后,再让贫困户们依葫芦画瓢做。
安徽省民委为河口村联系了淮南市的食用菌大王鲁中祝提供技术支持。两年多来,鲁中祝和她公司的技术员多次到河口村驻点指导。
“菌棒做好后,用高温膜包起来,蒸两天两夜高温杀菌。接着要冷却一天。然后就可以在棚里接种了。所谓接种,就是把菌棒打开,种子放进去,再用报纸包好两头,拿橡皮筋缠好,等待出菇。那年我们10月20日做好所有菌棒,年底就出菇了。”
现在的徐年发和社员们说起平菇种植流程驾轻就熟。但在2014年第一次种植时,摸着石头过河的社员们也走过一些弯路。
2015年春节前,有社员为了赶上春节的紧俏行情,想加快出菇,就把大棚的帘子拉上,结果菇子缺氧,变成了死菇。合作社赶紧电话咨询鲁中祝。鲁说,菇子不能闷死了,要通风。结果,社员们把帘子又全部撤了,一个极端到了另一个极端,菇子失水严重。
好在平菇第一季就获得了丰收。从2014年冬天到2015年春天,夏光和差不多收获了10000斤平菇,成绩最差的一个社员也有8000多斤。
“看着真喜,菇子那么大!”李朝阳回忆2014年底平菇丰收的情景时,忍不住比划说。
闯销路,合作社初战告捷
2014年第一次种植平菇就迎来丰收,堆满了大棚的平菇让村干部喜在眉梢,愁在心头。喜的是产量,愁的是销路。
合作社向贫困户社员承诺统一代销,但刚开始的时候,干部们心里并没有底。
李朝阳、徐年发,还有几名村干部,各显神通。托安徽省民委帮忙,动用自己的私人关系,大家轮流到池州市内周边县城以及铜陵、安庆、芜湖、合肥跑市场。
“省民委给我们联系了买家。但我们也不愿意在一棵树上吊死。”李朝阳说。
他记忆最深刻的是在铜陵。为了卖平菇,他和镇上的包村干部李贵高、村书记章文庆、村主任徐光明4人,凌晨三点,抬着两筐平菇,直接去当地菜市场找批发的贩子推销。
干部焦急,村民心里也打鼓。夏光和看平菇滞销,心里暗暗打算如何打折处理,不要亏太多。
那段时间,社员马宏喜每天都会到村部坐坐。见了跑市场回来的干部就问怎么样。但看着李朝阳夜不能寐,老马只能劝他不要着急上火。
“我心里急。那时合作社还没建保鲜库。平菇不能放,烂了就要往河里倒。”马宏喜说。
功夫不负有心人。干部们跑了大半个月,终于打通多条销路。
合作社每星期给社员们结一回账。夏光和记得,自己第一次拿了800多元。直到2015年春节之前,他总共进账12000多元。这对当时准备攒钱盖新房的他,可是笔可观的收入。
社员尝到了切切实实的甜头。合作社初战告捷!
换品种,壮大集体经济
“2014年的时候,人家是让我们先发货。觉得货不错,才同意结账。你看,现在芜湖的经销商都主动到我们这里来咯。我们不需要跑了。”徐年发指着大棚旁边停着的一辆大货车对《新华每日电讯》记者说。
现在,全村共有41户贫困户加入了食用菌种植合作社。据徐年发介绍,最新加入的12户,不再种植平菇,直接发展香菇。
2016年秋天,安徽省民委和李朝阳建议合作社尝试种植香菇。香菇虽然生产周期较长,但经济价值比平菇高,还能烘干之后卖干货,风险更小。
鲁中祝也承诺对合作社未来产出的香菇全部收购。5月19日,来河口村调研的她告诉《新华每日电讯》记者,合肥市一天对香菇的需求是60吨,目前还需要从安徽省外进口。种植香菇,市场潜力大。
2017年正月十六,刚过完年徐年发就去淮南请来建筑队建了4个种植香菇的立体大棚。
如今,其中两个立体大棚里,18个8层高的铁架子已经规规矩矩地排成两行。架子的1-6层上,整整齐齐地放着大约2.6万根正在培育的香菇菌棒。
另两个大棚内,搁菌棒的铁架也已经完工。菌棒3根一层,每10层一摞地放在地上等待上架。
据李朝阳推算,现在一期4个大棚一共培育了5.2万根菌棒。出菇后,一根菌棒能赚4元钱,预计收益能达到20万元。“这样的大棚,11月的时候,还要再建12个。”李朝阳说。
在升级品种,希望为贫困户带来更多收益的同时,安徽省民委的领导和李朝阳也开始探索新的分配模式。
2014年开始种平菇,合作社把除去各种成本后的所有收益都给了社员。
但现在孙丽芳提出,扶贫既要带动贫困户脱贫,又要壮大村集体经济,还要为合作社长远发展积累资金。
现在,根据合作社和社员的协议,未来香菇种植产生的收益,除去包括社员工资在内的所有成本后,将由村集体、合作社和社员将按照4:3:3分红。
“现在社员在合作社劳动一天工资是100元。以后社员的收入将由分红和工资两部分组成。”李朝阳说。
用政策,小额信贷解决资金难题
随着合作社发展规模扩大,资金瓶颈也随之而来。李朝阳比较得意的是合作社对小额信贷的灵活运用。
省民委最新安排的一笔项目资金,除了用于发展食用菌合作社,还要帮助河口村发展100亩集体生态茶园。
李朝阳和镇上的包村干部李贵高算账发现,如果按计划发展16个立体大棚,接下来又要发展生态茶园,资金一定会出现缺口。
李贵高想,与其等发展茶园的时候,资金捉襟见肘,不如现在就解决问题。他和李朝阳商量决定,第一批香菇种植的菌棒和种子成本尽量不动用项目资金。
但是,钱从哪里来?合作社首先考虑的是向银行贷款。不出意料的是,银行以农业高风险,合作社固定资产少为由拒绝了他们的贷款申请。
村干部商量,既然银行不愿直接把钱贷给合作社,那么,能否请贫困户社员贷出小额扶贫贷款,再把贷款借给合作社?
“合作社兜底还款,还以银行贷款利率付给贫困户利息。”李朝阳说。
于是,合作社通过4位村民的贷款筹到了20万元周转资金。
马宏喜是合作社找到帮忙贷款的4名村民之一。他二话不说就一口应承了下来。
“我不担心合作社还不上。我们合作社越来越好,不是越来越差。他们(村干部)总是把我们往好处带嘛。”马宏喜说。
《新华每日电讯》记者问老马,在2014年合作社刚成立的时候,他愿不愿意贷款给合作社。
老马摇了摇头说:“那不会。还没看见好处嘛。”
“合作社带来了哪些好处?”
“告诉我应该发展什么,就像有了主心骨。”老马说。(记者李坤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