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第一颗原子弹、第一枚导弹、第一颗人造卫星到第一艘神舟飞船,他参与了中国航天史上诸多“首次”。如何在逆境中挺过来?他说,“就是要做下去。许多事没有理由,比如说报国。”今夜的故事,关于中国航天事业奠基人之一梁思礼,关于“爱国”。
1949年9月的一天,“克利夫兰总统号”轮船一如往常,驶出旧金山港,船上的梁思礼,中国近代思想家梁启超最小的儿子,刚从辛辛那提大学获得自动控制专业博士学位,归心似箭。
天津的码头上,阔别八年、白发苍苍、眼角噙泪的老母亲伸出双手来迎接梁思礼,正如饱受苦难的祖国张开双臂,等待海外游子的归来。
“我回来了,我母亲说‘你回来了’,祖国也说‘你回来了’,我回来了(哽咽不已)……”
△梁思礼〔1924年8月24日-2016年4月14日〕
回国后,从第一颗原子弹、第一枚导弹、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到第一艘神舟飞船,梁思礼与第一代航天战士一起,白手起家,自力更生,创建起完整坚实的中国航天事业,使中国居世界航天强国之列。
梁启超的遗传,一个留在了他的脸上,一个种在了他的心里。
有人曾问梁思礼,你从你父亲那里继承下来最宝贵的东西是什么?
“爱国。”回忆中,梁思礼眯起了眼睛:“‘爱国’这一课,我不曾落下半节。”
《梁思礼:爱国》
他,梁启超的“老白鼻”。
1924年8月24日,51岁的梁启超老来添子——他的第九个孩子梁思礼诞生了。一双大眼,鹅銮式的宽阔前额,一张典型的“梁家嘴”,举手投足间处处是父亲梁启超的影子。“像,太像了”,曾经在南开中学听过梁启超演讲的周恩来总理第一次见到梁思礼时,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也许是年龄最小,梁启超格外疼爱他,给他取了昵称“老白鼻”(“白鼻”即英语“Baby”的谐音)。在写给海外孩子的信中,梁启超说:“每天老白鼻总来搅局几次,是我最好的休息。”
平时,梁启超为了安静地写作,除了夫人和秘书以外,很少允许孩子们到书斋“饮冰室”去玩儿,但梁思礼却是例外。两岁的他每次看见父亲要抽烟,立刻主动把烟,连同烟嘴、火柴和烟灰缸一同送到父亲跟前,惹得梁启超非常高兴,以至于有两三天见不到“老白鼻”,心里就想得慌。
梁启超曾对“老白鼻”说,自己准备60岁时推掉一切社会活动,集中精力亲自教授梁思礼和其哥哥、姐姐。然而,父亲“食言”了——1929年1月19日,梁启超离世,那一年,“老白鼻”不满5岁。
因“中国老受人欺负”,选择“工业救国”之路。
梁启超一生没什么积蓄,1941年梁思礼登船赴美留学,母亲变卖家中值钱物件,把买完船票余下的100多美元揣进梁思礼的口袋,临行前她告诉儿子:“我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今后一切要靠你自己了。”梁思礼去美国仅半个月,“珍珠港”事件爆发,美日宣战,从此中美之间的通道被全部切断,他和家人也彻底失联。为了省钱,他曾裹着大衣在零下40度的储物室挨了一夜,险些冻死,也曾在罐头厂靠着冷冻豌豆过了一个暑假,在餐厅端盘子,在游泳馆当救生员……留学8年,梁思礼从未得到过家人接济。
△图/视觉中国
“那时我一直想走‘工业救国’之路,觉得中国老受人欺负,将来学一门工业技术,学成回国后为中国的建设出力就好了。”于是,他放弃了嘉尔顿的奖学金,改领每月微薄的盟国津贴,转入以“工程师的摇篮”著称的普渡大学改学电机工程。
1945年,梁思礼毕业获得学士学位。当时有名的无线电公司RCA向他伸出橄榄枝,“要到美国公司工作的话,随时可能被抽调去当兵,可我就是不愿给美国当兵,所以还是决定继续上学。”就这样,梁思礼在辛辛那提大学获得硕士和博士学位。
“他干的导弹是瞄准中国的,我干的导弹是保卫祖国的。”
1949年,得到中华人民共和国即将成立的消息,“千金裘、五花马”无法稀释梁思礼的赤子热血,他选择了回国。在乘船归国途中,听到收音机里播音员介绍五星红旗。当时他和同船的归国人士想象不出是怎样的“五星”,就找出一块红布来,把大五角星贴在红布的中央,四个小星贴在四角,在这样一面想象中的“五星红旗”下庆祝。
△1949年9月23日,梁思礼在旧金山登上“克利夫兰总统号”邮轮准备回国。
“我们这些热爱祖国的归国留学生心中暗暗发誓:要把一生奉献给祖国,为改变她贫穷落后的面貌,为她的独立、强盛、繁荣而奋斗。”在自述文集中,梁思礼如是描述自己的感受。
此时,他的同窗兼好友林桦,与他分道扬镳,留在美国。几十年后,林桦成了波音宇航公司的首席科学家,梁思礼成了航天部的总工程师。林桦住在西雅图一个小岛上的高级别墅,梁思礼住在普通的单元房里,工资只有他的百分之一。
△图/视觉中国
有人问他对此有什么想法,梁思礼回答:“我那位同学研究出来的导弹,当时也许就瞄准中国;可我研究出的导弹,却是保卫祖国。我为此非常自豪!”
“我以自己是第一代航天人自豪,从来不后悔!”
1956年10月,中国第一个导弹研究机构——国防部第五研究院成立。梁思礼被任命为导弹控制系统研究室副主任,是钱学森院长手下的十个室主任之一。自此,他将全部身心都投入到了发展我国导弹与火箭的事业之中。梁思礼回忆:“当时既无资料,也无仪器和导弹实物,除了钱学森外,谁都没有见过导弹和火箭,简直是两手空空,一张白纸。但这是一颗生机勃勃的种子。”
正当梁思礼埋头实验时,在“三反”、“五反”运动中,母亲卖掉家中老宅攒下的积蓄,成了梁思礼被揭发有经济问题的“证据”。“破四旧”运动波及到梁家。在特殊年代,“梁启超之子”带给梁思礼的不是荣耀和尊重,而是数不清的磨难……
△1956年11月与夫人麦秀琼结婚合影。
有人为他的遭遇鸣不平:“如果你不是1949年回国,而是1979年回国,或许就能躲过这些灾难和痛苦。”
“我当初就是要在新中国成立之际回家,建设百废待兴的祖国!我以自己是第一代航天人自豪,从来不后悔!对于如今还在海外留学的人,我想说:‘是好样的,就要学成回国。’”
“人必真有爱国心,然后方可以用大事。”
在梁思礼的回忆中,我国制造的第一枚导弹“东风一号”的成功被简单带过,“东风二号”的失败却历历在目。1962年3月21日这天风特别大,9时5分,“东风二号”点火发射,起飞几秒钟后,“导弹像喝醉了酒似的摇摇晃晃,头部还冒白烟,最后落在了发射阵地前300米的地方。因为里面的推进剂装得满满的,导弹落地后炸起了一个蘑菇云,地面砸出了一个直径20多米的大坑。”望着深深的大坑,梁思礼心痛万分,几天吃不下饭。这一场景在他的演讲、报告中被重复了上百次,失败的记忆永远要比成功来得痛切。
盼望着这次试验能够凯旋,他曾与快分娩的妻子麦秀琼立下约定:“若生男取名‘梁凯’,若生女取名‘梁旋’。”试验虽然失败了,但他仍给女儿起名“梁旋”,且重新踏上研发征程。两年时间,设计了很多方案,做了无数试验。修改设计后的导弹“东风二号”,在1964年6月29日终于发射成功。
接下来,1967年,首批“东风二号”战斗弹抽检三发考核飞行试验,其中两发发射后连翻几个跟头落地;1974年,长征二号发射返回式卫星失败,原因是稳定系统的速率陀螺的输出电缆中断了一根导线……也正是这部“失败者之书”,成就了之后的长征二号系列运载火箭的一次又一次成功,更成就了梁思礼开创的“航天可靠性工程学”的问世。
在解决航天的可靠性问题上,梁思礼提出“十倍理论”,意思是在概念设计阶段,花一块钱能解决的问题;拖到方案设计阶段,就要花10元钱才能解决;到了出样阶段,要花100元钱……
△神舟五号发射成功后,梁思礼与航天员合影。
1983年,梁思礼进军计算机辅助设计领域。在他的大力倡导下,可靠性的工作由硬件拓展到软件。事实证明,梁思礼倡导的软件工程化,对载人航天起到很大作用。神舟五号一直到神舟十号的可靠性、安全性达到了近60年来研制的所有型号从未达到的高度。
一生践一诺。
1999年10月1日,建国50周年庆典阅兵式在北京举行,这一年也正好是梁思礼返回祖国50周年。站在观礼台上,看着威风八面的导弹武器从眼前经过,回顾起中国航天从无到有、从弱到强的发展史,梁思礼感慨万千。使受尽屈辱的祖国繁荣昌盛,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是他不懈的追求,他用一生的实践在航天事业中兑现着自己的诺言。退居二线后,梁思礼也未远离“战场”,而是重新站上讲台,将航天的火种传给下一代。
普渡大学模拟电网实验室里做实验的梁思礼,五院里夜夜鏖战的梁思礼,酒泉发射基地里做着发射前最后检查的梁思礼,躺在病床上跟着圆舞曲打拍子的梁思礼……在每一个节点,梁思礼眸子里不变的热情抵御着时间的轮番攻击。
2016年4月14日,时间带走了“老白鼻”,却始终未撼动他的初心——在对中国航天不倦的追索中,爱国。
“人生并不是短短的一支蜡烛,而是由我们暂时拿着的一支火炬。我们一定要把它燃烧得十分光明灿烂,然后把它交给后一代人们。”——梁思礼最喜欢的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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